我有一颗心脏送给你
1
曾经有个寒风凛冽的十一月，某幻在房屋楼顶上对下边花少北喊：北子哥，上来抽烟。
抽烟还要分场合，真的是崽种。花少北在心里骂，然而还是答：行，我马上上去…你等一下。
2
照理说不该教小孩抽烟，花少北要脸，只不知道某幻究竟要不要脸。某幻比花少北小五岁，读高中的年纪；只看来便不是好学生模样，举止轻浮极了。
故事情节是俗套的——某幻父母离异，丢下累赘儿子给远房亲戚的他。然而这又不是甚么诡奇背景的动画，某幻又不是夏目贵志。花少北没理由好好待他。
某幻带着行李住进来第一天，花少北穿着拖鞋站在阳台洗衣机边上过烟瘾，看一眼洗衣机窗子里旋转泡沫，瞥一眼某幻：来了啊，抽不抽烟？
某幻愣一愣，说，抽的。
花少北嘴撇一撇，觉得某幻不太聪明；自己像养了条乖狗狗。
3
小孩有做坏事的天赋，十分好。花少北想。因某幻不出三天就可把劣质香烟吸得上手，像老者那样一股股吐烟圈。
花少北也是做坏事的人，他帮他朋友运送冰冻心脏。那一颗颗血红心脏只怕比他自己那颗仍跳动的还干净些，且是新鲜地从活人身上摘下来的。
而某幻才读高二，再过一年要高考；花少北这监护人十分不负责，哪有教孩子抽烟的道理。
花少北颇不在意，只当自己真拣一只淋湿宠物回家——十七八岁的人都敢往别人手里推脱，这不是遗弃是甚么；自己反而该算带好人，得从某幻身上收点回馈才像模像样。
小孩蓝色眼睛蓝色头发，泪痣又迷人，起些坏心思才正常；花少北没有道德，只要自己没有道德别人自无法道德绑架。花少北把烟拧灭，走进某幻卧室里去；他对准高中生笑一笑：我教你变坏，你乐不乐意？
4
某幻想了想，末了只笑：北子哥都这样说，我哪敢不从啊。
哎呦。花少北说，你这样回答好像我强迫你似的。
5
自那以后，某幻频繁找花少北抽烟，仿佛对做坏事上了瘾。
花少北这样的人，美好事物在他手里是握不久的，最后还是要摔出去碎掉他才能自信满满捡起；对拥有好东西心有余悸的人，并不可能很幸福。
于是花少北把这一套理念也教给某幻，十分过分；自己尚且一个破烂人，还要去毒害青少年。某幻习惯站在屋顶抽烟，有点漫画作品桥段——然而花少北知道，那是家里阳台太挤所致。
某幻一边点燃香烟，一边问花少北：北子哥，我如果总做坏事，你会讨厌我么？
花少北自然地吐一口烟，答：不会…我也是个烂人，要是让你小小年纪也变一个烂人；我欢呼雀跃还来不及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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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某幻就做一件大坏事。他在高考几个月前偷偷抄了花少北银行卡密码，取了一大笔钱一溜烟跑掉。
花少北看见自己账户余额后已无力回天，某幻早已不知逃去哪儿了。这倒也不是大事情，花少北本就不靠甚么正经生意维持生活，只是…终于坏事降临到自己头上。倒有些怅惘若失。
仿佛因果报应。花少北想，自己当初是那挖人心脏取钱财的人，现在自己心口倒像被人剐一个大血洞，心脏给掏出去送给别人了——痛倒不很痛，思念亦不思念，只看着很狰狞。
小烂人。
花少北心想。你我都是做过疯狂事情的关系了，然而还这么绝情——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小孩，十分不错。
7
后来花少北仍那样活着，像他生命中以往的二十三年岁月一样；他就要这样在垃圾堆里活下去，活到死。或许某幻会与他不一样，闯出大事业来。
然而花少北不知道，某幻离开他后的生活并不很好——未成年小年轻能豁出甚么厉害成绩来。某幻偷溜去国外一回，不久被抓回来；后来据说他在几个港口城市之间来往，做一些买卖器官的不好生意。他性子温和里又带冷血，其间惹了不少人。
后来是终于有人忍不了他，暗中找人把某幻手脚打废。那一行都是烂人，不会顾忌情谊，于是昔日同事拖了某幻奄奄一息身子，决定生摘他器官好继续做买卖。
8
当那银亮手术刀已举到某幻眼前，这淡蓝色眼睛小年轻突然出声：我早已是一个烂人了…别的脏器随你们拿，不要动我的心脏。
然后他一笑，嘴角淌下几滴血，但那笑容仿佛一个小孩：我这颗心脏早送给别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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